中文版序

對年已75歲的我而言，在《行動探詢》這本書英文版面世已十幾年，繼被翻譯成俄語和日語之后，如今又將走向更為眾多的中國讀者之時，實在是令人歡欣的一刻。
事實上，相對美國讀者而言，中國讀者可能對行動探詢更為熟悉，因為在中國哲學和中國式的實踐行為中它有著深厚的根基。也許到了下一代，就真正的AI（行動探詢）和適時的轉型領導力行動，美國人將要從中國尋求指導和啟發(fā)。也許中美雙方都會逐漸認識到，真正的AI（行動探詢）比另一種AI（人工智能）值得付出更多的探詢和努力。
《行動探詢》其實深受老子《道德經》的精髓和太極拳練習的影響。早在我20多歲，就開始接觸《道德經》和太極拳了，并對它們進行了研究。那時我還遠未首創(chuàng)出行動探詢這個概念現在還在嘗試著的一種領導、聆聽（以及教學和寫作）的方法。有人甚至會說，行動探詢就是一種組織層面的會談式太極拳，有益于商務談判、家庭矛盾、政治策略和親密友誼的雙向非暴力轉變。
就像整個太極圓形標志，它包含了對立元素的相互作用和結合陰陽、春秋、黑白和進退。同樣在行動探詢中，對立的探詢（冥想/研究）和行動（生產/工作）在人們每一刻的互動中乃至這一生中都在慢慢相互補足。
借助探詢，領導者和顧問尋求在行動的渦流中培養(yǎng)一種沉默的警覺，正如《道德經》中所說的：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
天下希及之。
領導者和顧問會積極地解開矛盾情緒和意義的死結，過程如此之自然合理，以至于沒人察覺到局勢已經悄然發(fā)生了轉變�；蛘�，就如《道德經》中所說：
古之善為士者，
為妙選通，深不可識。
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豫焉，若冬涉川，
猶兮，若畏四鄰，
……
孰能晦以理之徐明？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
對行動探詢的探索及發(fā)展的初次嘗試
自大學畢業(yè)后的50多年來，我一直試著學習如何在與家人、朋友的日常生活及工作中更頻繁地實踐行動探詢。（我總是標榜自己會采用這種行動中的探詢，但偶爾才會為之，當我似乎完全忘記自己的這個承諾時，他們中很多人都樂意為我指出來。）
當然，早在1965年我大學剛畢業(yè)時，行動探詢這個術語還并不存在。在21歲時，我只知道，作為一個深切關注人類探詢能力且具備質疑精神的理想主義者，我開始進入行動的世界了，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中僅僅探詢是不足以生存的。我最好要了解切實可行的含義采用何種方式來有效行使權力，要能識別并引導現有的權力結構，甚至偶爾能轉換這些權力結構以提升人類的生產性、繁榮、公正和永續(xù)性。我最好要學會的不僅僅是理論上的，還有行動上的切實可行。
這意味著我還要進行大量的探詢，但這種探詢與通常在學校課堂上所采用的有本質區(qū)別。
第一人稱行動探詢：首先，我必須覺察到在實踐的當下我真正在做什么、關注的是什么。除此之外，我要能接收到對我行動效果的反饋（不偏不倚地）。最后，我也可能時不時地在發(fā)現自己的初次嘗試無效后就立即改變行動嗎？
這就是我所說的第一人稱行動探詢我們在行動中可以與他人或自己單獨實施的行動探詢，但很少有人會這么做。為深入了解這種探詢，我很快加入了一種精神方式的探索途徑，這種方式專注于行動中的靜默，其中包括師從于一位太極舞蹈大師。
第二人稱行動探詢：其次，要做到真正的切實可行，我必須學習如何在我的工作團隊中、家庭中和社會關系中使用愛、權力和探詢，在這個過程中鼓勵他人也能使用自己的權力，這樣我們團隊實事求是及自我轉變的能力才能得到提升。這種第二人稱行動探詢要求團隊（或者家庭，或者朋友群體）成員提升相互反饋并接受反饋的意愿，這些反饋可以是自我披露性的，可以是支持性的，可以是對抗性的。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將探詢看成行動的一部分，讓它（同時進行的探詢和行動）有效、具有轉變性且是適時的。如果我們能真正成功做到適時采取行動探詢，就能通過這種方式增進彼此間的信任和相互性，否則，沒人會愿意繼續(xù)這樣的實踐。
為學習這種第二人稱的行動探詢，也是目前應用得最多的行動探詢，我加入了耶魯大學專門研究個人與組織行為的博士項目。這個項目采用最新的群體動力學實踐來幫助我們學習在群體中進行談話和決策的方式，從而提升信任和相互性。（理所當然，作為一名新進入這個領域的學生，最開始我所表現出的獨斷行為、探詢行為和沉默甚至都談不上是具有隨機適時性的，既無效又不具有變革性。）
第三人稱行動探詢：最后，要做到真正而廣泛的切實可行，我還必須學會的是，當沒人像我這般有興趣來研究第一人稱行為中的自我學習或者第二人稱行為中的實施相互權力時；當我的行為不僅會影響我所在的團隊，也會影響和我沒有直接個人關系的人和情境時，如何對他人發(fā)揮領導力作用。我也必須學習如何實施并分享第三人稱的實證社會科學研究，這種研究對我們的努力效果進行了長期的驗證，以讓我們自己和更廣泛的公眾能夠從中有所收獲。
為了開始這種第三人稱行動探詢，我創(chuàng)立了耶魯大學Upward Bound計劃，同時也是這個計劃的負責人和主要研究員。這是一個專為貧困學生設立的為時七周的暑期寄宿學校計劃，由林登·約翰遜總統發(fā)起的抵制貧窮運動提供資金。時值19671968年，正是馬丁·路德·金和羅伯特·肯尼迪被刺殺的年代，當時爭取民權和反對越南戰(zhàn)爭的抗議活動正席卷美國。由我這個23歲的領導帶領的項目中，教師和宿管導師團隊黑人、白人各占一半，黑人學生超過2/3且女性學生占了群體的一半。
這兩年，我是否領導大家創(chuàng)造了一個組織范圍內的行動探詢的有效轉型典范呢？最接近真相的答案是，比起我最初在第一、第二人稱領域進行的行動探詢，這次在第三人稱領域進行的行動探詢的有效性還是略勝一籌的。在行動方面，Upward Bound計劃取得了一些積極的成果（如我們的第三人稱研究所示）：① 讓學生們第二年的在校成績提高了40%；② 只有3%的學生第二年從就讀的公立學校退學；③ 和上一年相比，我們使該市學生的輟學率降低了50%。
但是，我認為在第三人稱行動探詢方面也存在一些負面反饋：① 在第二個暑期，因為4月份馬丁·路德·金被刺后新一輪單邊的黑人權力運動迅速蔓延，上一個暑期還是我朋友的黑人員工用一種第三人稱的方式稱呼我為白色的魔鬼，這無益于我們協作員工會議的整體和睦關系；② 另外，在第二個暑期課程的最后一天，一把椅子砸中了我的頭部，留下了傷口；③ 項目的最后一晚產生了一些財產損失，導致第二天媒體進行了負面報道。
近45年的行動探詢
在Upward Bound計劃之后的45年里，我繼續(xù)探索行動探詢如何幫助我個人、與我直接共事的同事及未曾素面素未謀面的人們（通過我的研究和寫作）。公允地說，我認為，作為一名適時的轉化型領導者、一名個人和組織轉型的研究者，我在教學領導力和幫助組織轉型方面逐漸取得了進步。在此提供一個示例，在我擔任波士頓學院MBA項目研究生院院長的九年任期內，我們創(chuàng)建了全球第一個關注行動有效性的MBA項目，并將學校的全國排名從100名之外提升到了第25名。
然而，與此同時，我向你鄭重宣告，迄今幫助我在領導力、咨詢、教學和研究出版領域取得了成果的行動探詢訓練的實踐，無論它是什么，都遠不及我想讓行動探詢廣泛運用于全球發(fā)展的抱負并將其實現有意義。我的第三人稱研究和寫作的成果極少給在社會科學和職業(yè)領域的同事們帶來影響（更不用說，在自然科學領域）。除了行動探詢協會之外，幾乎沒有專業(yè)學者會在他們的著作中將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稱的行動探詢結合起來。
但是專業(yè)學者可能是最不可能去領導行動探詢實踐的專業(yè)人士和實踐者群體之一。只有全球數以億計的成年人在不同的家庭、組織、宗教群體、運動團體和文化群體中不斷增加他們的適時互動，行動探詢才能從個人操守、人際間相互性和物種延續(xù)性方面，逐漸更多地促成創(chuàng)建一個物種豐富的社會。
我認為目前讓行使相互權力的實踐在全球蓬勃發(fā)展的最好機會就是讓行動探詢實踐在中國開始迅速發(fā)展：不僅僅是在商業(yè)職場人士、專業(yè)學者和政府官員間迅速發(fā)展，雖然這些人正好是對領導力行動、領導力理論與研究和領導力發(fā)展相互結合的領域感興趣的群體，還要同時，特別是要在女性、太極練習者和大學生群體中迅速發(fā)展。這些群體擁有的單邊權力通常不像男性職業(yè)人士那么多，因此，當他們在實踐帶有相互性權力特征的行動探詢時，比較不容易感受到自己當前的權力來源受到了威脅。
21世紀的行動探詢
在21世紀初，任何場景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帶頭去實施行動探詢，在越來越多的際遇中，人類學習行動探詢相互轉化的權力的緊迫性和重要性正變得越來越深刻。首當其沖的是，若要讓世間充滿更多相互友好的親密關系，任何人基于自己的經歷（或者了解了自己所在國家或文化背景下在持續(xù)泛濫的性虐待、強奸或內心孤獨的數據）都會理解學習行使相互權力的全球緊迫性。［確實，這也是我和希拉里·布拉德伯里合作的最新作品的內容：《性愛/權力：本著探詢精神的愛》（Eros/Power: Love in the Spirit of Inquiry），2016］
我相信你們中大部分人我的中國讀者也能理解在戰(zhàn)爭與和平、恐怖主義和核擴散這樣的全人類社會領域背景下采用一種更為微妙、更為相互性的方式的緊迫性，在這樣的背景下，單邊權力帶來的只有分裂、死亡和苦難……直到它學會了自我化解的自制力。
學習行使相互權力的緊迫性的另一方面有關人類集體與我們所處環(huán)境的關系。我們今天廣泛地偏好于使用單邊性的技術而不是相互轉變的行動探詢，這意味著我們正在污染空氣及水資源，我們在扼殺整個動物和植物物種，也包括我們自己，這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而人類作為一種物種，其短期生存最緊迫的問題是，我們必須將我們多數的注意力從廣為人知的那種AI（人工智能）轉移到真正的AI（行動探詢）上，除了我們這些極少數的初學者，人類作為一種物種還沒有學會如何生成這種相互的且能相互轉化的權力。只有更多的人在未來20年里學會了行動探詢，我們的計算機科學家才能在人工智能機器人內植入相互性的程序。否則，機器人會越來越智能化地通過單邊權力來實現目的，正如我們人類目前通常做的那樣。
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