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序一亞美尼亞是個小國，人口不足四百萬，國土面積不夠三萬平方公里，千余年來，一直遭受列強的瓜分、侵略、吞并和蹂躪。 但是，英勇無畏、堅強不屈的亞美尼亞人民生命不息，斗爭不止，他們一代又一代，在地勢險峻、高山連綿起伏的土地上抵御外敵，頑強生存，將自己鑄就成一個英雄的民族。一千年前，在這個英雄民族的國度里，誕生了一部英雄的史詩 《薩遜的大衛(wèi)》，作品神奇雄渾，一直由亞美尼亞民間說唱藝人代代 傳誦，是亞美尼亞人民的驕傲和國之瑰寶。 １８７３年首次由加列金?斯爾萬德茲佳恩（１８４０１８９２年）于君士坦丁堡以亞美尼亞文整理結集出版。他是位亞美尼亞學者、民族學家、民間創(chuàng)作收集家、宗教活動家，著作甚豐，但他窮畢生精力搜集整理的這部偉大史詩，是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此后，亞美尼亞學者收集了有價值的不同版本，計七十種之多。 在加列金之前，亞美尼亞的另一位著名學者、語文學家尼基塔?埃明（１８１５１８９０年），曾于１８５０年發(fā)表一部專著《古亞美尼亞史詩歌謠》，在此書中他亦曾提及這部史詩，并給予極高評價，而且他發(fā)現(xiàn)，早在５世紀時，亞美尼亞的一位歷史學家莫夫謝斯?霍列納齊在他的《亞美尼亞史》中，就曾關注亞美尼亞的神話和民間傳說，并提及古代亞美尼亞神話中龍、巨魚、精靈、雷神、基督教大天使的形象。而這些在以后誕生的《薩遜的大衛(wèi)》中，均有所描繪。據(jù)此，亞美尼亞和蘇聯(lián)學者一致認為，《薩遜的大衛(wèi)》誕生的年代當在５世紀之后。而據(jù)亞美尼亞著名文藝理論家、亞美尼亞科學院院士阿別吉揚（１８６４１９４４年）在其專著《亞美尼亞人民史詩》 （１ ９０８年）和《亞美尼亞古代文學史》（１２卷，１９４４１９４６年）中考證，《薩遜的大衛(wèi)》誕生的時間，應在公元８世紀至１０世紀，因為他認為史詩的歷史核心是亞美尼亞人民反抗外敵阿拉伯哈里發(fā)的入侵。二確實，亞美尼亞歷史上經(jīng)受過太多的外敵入侵，經(jīng)過外敵無數(shù)次的吞并和瓜分，她的版圖幾乎面目全非。如今的亞美尼亞是個內(nèi)陸國家，她的東西南北分別為信奉伊斯蘭教的阿塞拜疆、伊朗、土耳其和信奉東正教的格魯吉亞。她面積不大，人口不多，百分之九十三的人口為亞美尼亞族，居民多信奉基督教。亞美尼亞境內(nèi)地勢高峻，平均海拔一千八百米，北部和東部是起伏連綿的小高加索山脈，西北部則有海拔四千零九十米的全境最高峰阿拉加茨山。河流多短小湍急，以阿拉斯河為主要河流，塞瓦湖為主要湖泊，但塞瓦湖并非《薩遜的大衛(wèi)》里經(jīng)常提及的那個凡湖，史詩中的孿生兄弟薩納薩爾和巴格達薩爾便是在凡湖附近建造起薩遜城的。如今該湖在土耳其境內(nèi)，面積要比塞瓦湖大得多，約為三千七百六十平方公里。史詩中，有一段給城市起名的有趣故事。說是兄弟倆用巨石在峭壁上建起了一座要塞后，冥思苦想，該給要塞起個什么名字。后來薩納薩爾騎上馬，找了好久，終于在山岡上找到位白胡子老頭在耕田，便將他請回家。天一亮，做過禱告，老人吃得飽飽的，起身來到要塞，將四面八方瞧了個遍。 老人說：嘿，這讓我該起什么名呢？ 愿上帝賜福于你們！ 是誰給予你們力量， 使你們能攀上這么高的峭壁？ 哎喲，這些巨石何等兇暴， 它們可怕而又兇狠！ 你們怎么能把它們舉起， 怎么能把石柱在圓柱上安放？ 不，你們建造的不是家園， 你們在建造恐懼和狂暴！ 嘿，這是狂暴的巨石，嘿，這是狂怒，而不是家園！薩納薩爾立即讓他打住，因為名字已經(jīng)找到，它就叫狂暴的巨石，薩遜在亞美尼亞文里意即狂暴的巨石。 薩遜后來就成了亞美尼亞的首都。如今的首都埃里溫也是座石頭之城，城里的房屋多用亞美尼亞盛產(chǎn)的彩色花崗巖建造，桑加河上勝利橋兩端的寬廣大街，幢幢彩石大廈十分壯觀，而市中心列寧廣場四周壯麗的巨石建筑群，包括歌劇院、歷史博物館、大飯店、運動場和用淺紅淡紫巨大花崗石砌成的亞美尼亞政府大廈更顯華貴典雅。 早在公元前７８２年，烏拉爾圖國王阿爾吉什提一世便在埃里溫附近用巨石建成埃列布尼要塞。 可見，高山、巨石和史詩中的巨人英雄，是亞美尼亞人生命之不屈的象征。甚至連亞美尼亞國徽中的圖案，也是一座白雪皚皚的千仞冰峰－－阿拉拉特山，此山與阿拉加茨山南北對峙，是亞美尼亞民族的象征。 但是，我們從《薩遜的大衛(wèi)》中也可得知，史詩中的第一代勇士薩納薩爾和巴格達薩爾孿生兄弟誕生于海邊。當時，亞美尼亞國王加基克，膝下有女措維娜哈圖，長得楚楚動人、國色天香。阿拉伯巴格達的哈里發(fā)要娶她為妻，加基克不準，哈里發(fā)便發(fā)兵攻打。 國王勢單力薄，只得訂城下之盟，將女兒獻出。臨行前措維娜來到大海邊，口干舌燥，想飲水，便向上帝祈求道：主啊，請在此開眼清泉吧，給我指條免受地獄之苦的路！ 于是上帝下令拍岸浪將巖礁劈開一道深深的罅隙，顯露出甜絲絲的清泉一泓。她脫去衣裳，來到泉水跟前， 將手掌浸入神力無邊的清泉中。她喝了一掌窩水又飲了半掌窩， 冒泡沫的那眼泉水隨即消失。 于是，她因兩掌窩水而受孕。十年后，兄弟倆長成巨人，哈里發(fā)幾次三番欲將母子三人殺死祭神，但兩個兒子最終還是躍上馬踏上漫漫旅途。 他們來到一處陌生的土地上。 一道狹長的溪流，從崇山峻嶺上奔瀉而下，他們翻山越嶺，找到水之源，決心依山傍水建造一座自己的城堡：誰在它的源頭喝上一口， 那他就會變得力大無窮， 無人能打得他仰面倒下。 誰能在這溪水旁建起自己的家園， 他就將強大無比，無人能敵， 他的兒子也將身強力壯。在許多民族的神話中，水這個自然元素標志著生命的誕生。如果說，在英雄史詩《薩遜的大衛(wèi)》中，高山、巨石乃是亞美尼亞人民不屈生命的象征，那么對水的渴望，則表示他們對生活的渴望，對生命的渴望和對自由的渴望。從遠古至今，由父母子孫結成的一條長鏈，生長、繁衍、起義、死亡、再生，生生不息。為了生存而放棄生存，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山的尊嚴和水的純潔，這是亞美尼亞人民曾經(jīng)走過的一條艱難曲折的路，也是亞美尼亞人民的英雄史詩《薩遜的大衛(wèi)》所要表現(xiàn)的一個最重要的主題。三在埃列布尼（即今日之埃里溫）修建巨石城堡的阿爾吉什提一世，是奴隸制烏拉爾圖王國的國王，在他治理下，烏拉爾圖變成近東強國，其勢力范圍已達塞瓦湖附近。 該王國大致存在于公元前９前６世紀。公元前６前３世紀，古亞美尼亞王國受阿契美尼德王朝和塞琉古王朝統(tǒng)治。直至公元前１世紀，亞美尼亞國王梯格蘭二世（公元前９５ 前５６年）在位時，亞美尼亞才達到了全盛時期，他先后同羅馬、伊朗、拜占庭作戰(zhàn)，并獲勝。高加索阿勒巴尼國王和伊比利亞國王都承認是他的屬國。 他還與本都國王聯(lián)姻，歸并塞琉古王朝的敘利亞領地。公元１世紀，亞美尼亞又成為羅馬和帕提亞（安息）國的爭奪對象。 公元３４世紀，亞美尼亞被伊朗和拜占庭瓜分。必須一提的 是大亞美尼亞王國的國君梯利達特三世（２８７３３０年在位）。 此君王在反抗伊朗的斗爭中，依靠盟國羅馬帝國的支持，于２９７年大敗伊朗軍隊。 為了鞏固君主教權，梯利達特于３０１年與本國貴族共同接受基督教為國教，此宗教信仰一直延續(xù)至今。 《薩遜的大衛(wèi)》的第三篇《大衛(wèi)》中有一章為大衛(wèi)和姆格爾， 描述了小姆格爾尋父的故事。 小姆格爾途中遇見一黑胡子騎士， 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交起手來，高山和巨石在他們腳下碎裂成粉塵彌 漫。 大槌飛舞，引得旋風乍起，吹走大衛(wèi)的頭巾，直吹到姆格爾的 母親罕黛特的家門口。 罕黛特見到頭巾，縱馬疾馳，只見父子倆， 兩個巨人正在廝殺，各不相讓。 罕黛特 哈圖呼喊道：無比美好、寬大的上帝， 你慈愛、偉大，請你下令， 讓天使長加百列下凡來， 將兒子同父親分開。 于是上帝下旨讓加百列下凡， 他用手一觸，分開了父子倆， 好像有誰突然驅(qū)散了 兩只好斗的公雞。這段有關基督教的神話故事，雖然簡短，卻曾引起過許多研究者的濃厚興趣，在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哈里發(fā)的殘酷統(tǒng)治下，亞美尼亞人民為了求得自身的生存，竟然堅持信奉基督教，而且他的國君梯利達特三世還為此獻出了生命。尤其是在公元７１５世紀長達八百余年的歷史進程中，亞尼亞受到了阿拉伯哈里發(fā)、拜占庭、塞爾柱梅利克，以及蒙古、韃靼，包括帖木兒大帝的入侵。《薩遜的大衛(wèi)》就誕生于這段時期，它所描繪的大致亦正是這段歷史時期所發(fā)生的事件。據(jù)史料記載，公元６４０年，阿拉伯人入侵亞美尼亞，并占領其首都薩遜城。整個國家成為阿拉伯哈里發(fā)和拜占庭搏殺的競技場。從８世紀開始，亞美尼亞徹底被哈里發(fā)占領，直至９世紀中葉始終處于倭馬亞王朝和阿拔斯王朝的統(tǒng)治之下，土地荒蕪，財物被搶掠一空。亞美尼亞人民從八世紀初，便不斷進行大規(guī)模起義。據(jù)亞美尼亞學者捷爾 格翁江《亞美尼亞和阿拉伯阿里發(fā)》（１９７７年）一書記載，規(guī)模最大的有三次，即７０３年、７４７７５０年和７７４７７５年。 起義遭到血腥鎮(zhèn)壓，但亞美尼亞人民爭取自由的斗爭，從未止息過。 到９世紀中葉的８５０８５２年，他們再度拿起武器，這次起義，薩遜的山民起了重大作用。 正是他們摧毀了尤素福哈里發(fā)的統(tǒng)治，并消滅了他的軍事討伐部隊。高山和險峻的地理條件，成了敵人不可逾越的障礙，也造就了薩遜居民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成了他們克敵制勝的重要武器和永不言敗、永不屈服的精神支柱。 亞美尼亞近代詩人希拉茲（１９１４１９８４年）在他的詩篇《亞美 尼亞之歌》（１９４０年）中，曾用高山作比喻歌頌過亞美尼亞人民的 這種世代相傳的精神：我們愛好和平，如我們的高山， 你們惡狠狠奔襲而來，如旋風。我們奮起反擊，如我們的高山，你們驚恐地號叫起來，如旋風。 但是我們永恒，如我們的高山， 你們惶惶然腐爛成泥，如旋風。英雄史詩《薩遜的大衛(wèi)》中的第三篇《大衛(wèi)》有描述巨人大衛(wèi)驅(qū)逐稅吏的故事，稅吏們來到薩遜，掠奪金銀財寶，擄搶婦女、牲口，無惡不作，大衛(wèi)發(fā)神威，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的酷吏科 茲巴金回到自己的國度，對人所說的頭一句話便是：我原以為薩遜一馬平川，卻原來它懸崖峭壁疊嶂。 那里吃奶嬰兒都似巨人， 那里野草尖得能扎死人， 那里劍戟鋒利快如閃電， ……因此，蘇聯(lián)的歷史學家們普遍認為，７４９７５２年薩遜山地居民的這場起義，很可能就是有關薩遜勇士英雄事跡的史詩的創(chuàng)作初因和基礎。它的創(chuàng)作和誕生年代，當在８９世紀。但是，也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認為史詩的創(chuàng)作年代，應該更早或更晚。理由是小姆格爾的形象誕生于古代亞美尼亞神話，而第三篇中出現(xiàn)的羅馬教皇則涉及１２世紀發(fā)生的十字軍東侵。至于大衛(wèi)的死對頭姆斯拉梅利克的形象，更與埃及１２世紀末的阿尤布王朝有關。哈里發(fā)和梅利克，雖在阿拉伯文里同為皇帝之意，但使用年代各不相同。 《薩遜的大衛(wèi)》共分四大部分（篇）。與８９世紀有關的是第二篇《大姆格爾》和第三篇《大衛(wèi)》，而第一篇《薩納薩爾和巴格達薩爾》和第四篇《小姆格爾》之間，則要相隔遙遠的兩三個千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