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以寧同志所著《論加爾布雷思的制度經濟學說》一書，主要是對當代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肯尼思??加爾布雷思的經濟學說進行分析和批判，同時也談到經濟學說史上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即近七八十年以來，作為資產階級經濟學說中的“異端”或“外道”的美國制度學派產生、發(fā)展和演變的過程，以及它與資產階級經濟學“正宗”之間的關系。這個問題是值得探討的，因為它對于我們了解資產階級經濟學說的歷史和今后的動向頗有裨益。厲以寧同志曾經和我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但考慮到本書的主題是剖析加爾布雷思本人的經濟學說，只可能略為涉及與主題有關的某些方面，無法就此展開論述。他希望我為本書寫一序言，談談對這個問題的看法。盛意難卻，只好談一點個人的想法，謹供同志們參考。
　　在資產階級經濟學說史的研究中，最忌簡單化的做法。撇開資產階級經濟學劃分為古典經濟學和庸俗經濟學這一點不論，就以庸俗經濟學來說，也不能用“它們都是一丘之貉”這樣一句話來代替具體的、細致的分析。我們應當按照每一種庸俗經濟學說本身的內容和傾向性，給以符合實際的評價。庸俗經濟學絕不是千篇一律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東西。
　　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是資本主義制度由產生到向上發(fā)展時期的資產階級經濟學說，它產生于十七世紀中期，完成于十九世紀初期。在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的《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中，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發(fā)展為某種整體，它所包括的范圍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形成”。①亞當??斯密在經濟學說史上的功績是不可抹煞的，他的科學成就也是毋庸置疑的。但亞當??斯密在理論上和方法上都存在矛盾，正確與錯誤兩種觀點并存。他的學說中的科學部分是經濟學說史上的寶貴遺產；他的學說中的糟粕則不僅為早期的庸俗經濟學家所承襲，而且被他們加工、改制、發(fā)揮。亞當??斯密于1790年去世。就在十八世紀的最后幾年里，資產階級經濟學中的庸俗派在法國和英國相繼產生。
　　但在十九世紀初期，庸俗經濟學雖已出現(xiàn)，卻未能在資產階級經濟學中占據統(tǒng)治地位。李嘉圖在許多方面發(fā)展了斯密的理論，成為英國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的完成者。李嘉圖的學說代表著當時資產階級經濟學的正統(tǒng)觀念；他的著作同亞當??斯密的著作一樣，被同時代大多數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看作理論方面的巨大成就，并被自己的追隨者們奉為經典。盡管李嘉圖的著作中也有不少缺點和錯誤，但它們畢竟反映了資本主義上升階段資產階級經濟學所達到的最高成就。李嘉圖去世后，他的門徒們打著維護李嘉圖學說的旗號，實際上卻給予李嘉圖學說以庸俗化的解釋，從而使李嘉圖學派趨于解體。1830年是資產階級經濟學說史上重要的轉折點。古典經濟學讓位于庸俗經濟學。各式各樣的庸俗經濟學代表人物一一登場了。
　　各種庸俗經濟理論都是奪得政權后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它們之間在理論上和政策建議上雖然有所不同，但階級實質沒有差異。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指出：“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不過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關系的觀念上的表現(xiàn)，不過是表現(xiàn)為思想的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因而，這就是那些使某一個階級成為統(tǒng)治階級的各種關系的表現(xiàn)，因而這也就是這個階級的統(tǒng)治的思想�！雹龠@適用于對整個資產階級庸俗經濟學的總的評價，也適用于對各種各樣的庸俗經濟學理論的評價。但這些資產階級經濟思想家由于各自所處的時代不同，彼此所接觸的主要社會經濟問題不同，所要解釋的問題和對問題的看法也就不會一致。即使在同一時代的庸俗經濟學家之間，由于他們對同一類問題的觀察角度不同，對問題的理解方式和認識程度有差異，很可能各自提出不同的經濟學說作為對歷史過程和現(xiàn)實狀況的理論解釋，并且提出不同的對策作為解決當前資產階級面臨的迫切問題的藥方。所以盡管各個庸俗經濟學家的經濟學說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在觀念上的表現(xiàn)”，都抹煞資本主義的固有矛盾，但一旦問題涉及怎樣為資產階級的利益辯解，以及怎樣使資產階級統(tǒng)治集團擺脫所處的窘境時，他們之間的觀點的分歧和主張的懸殊是常見的。他們不僅會互相非難，彼此攻訐，甚至會達到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只停留于表面現(xiàn)象來看待庸俗經濟學各派之間的論戰(zhàn)，往往會忽視他們原本是同一個營壘中的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