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垠大地上的跣足者

仰望星空的人有福了。
能夠仰望星空的人有福了。
想到要仰望星空的人有福了。
在這遙不可測、群星璀璨的壯美夜空中，映射出無限宇宙中人類存在的奧秘。距離與時間相互交織，相互促成。
天空可以看見。時間可以想象。會思想的人則用數(shù)字來描述自己歷史的起源。150億到200億年前，宇宙在大爆炸中誕生了。45億年前，地球形成了。10億年前，生命出現(xiàn)了。
藍天悠悠，時光流逝，生命散播，地球上人類繁衍。
說到人類，就必須變換尺度，把我們觀察時間的跨度拉長1000倍，進入最近這10億年間，并以百萬年為單位做出推論。于是，我們看到地球命運的一大轉折：6500萬年前，恐龍的滅絕為哺乳動物時代開辟了道路。
哺乳動物中，人們開始分辨出類人猿，在緬甸發(fā)現(xiàn)了它們4000萬年前的蹤跡。這些動物體重僅幾百克，其中的一些遷徙到了非洲。
讓時間繼續(xù)流逝，我們來到700萬年前，人從其靈長類兄弟們中分離出來：靈長類中只有人科動物變得能夠持續(xù)用下肢行走，而不再在樹上攀爬。
于是，非洲的歷史開始了。人類的進化與氣候的變化交織在一起。氣候決定著植被和環(huán)境條件，即科學家所說的一個物種的小生態(tài)，也就是這一物種的居住方式、飲食制度及其與其他物種的關系。千萬年來，氣候變冷，又變暖，又再次跌入冰期。由地球運行軌跡不規(guī)則決定的突然變化，改變著生態(tài)條件，也改變著演化的壓力：物種必須發(fā)生變遷，否則就會滅絕，并讓位于別的更好地適應了變化的物種。
260萬年前，氣候變化加劇，人屬（Homo）形成。200多萬年前，人開始利用最初的工具，對環(huán)境施加影響。170萬年前后，氣候再次變冷，非洲的森林面積縮小，于是出現(xiàn)了直立人（Homo erectus）。直立人不再棲居于樹上，而變成了能夠在開闊的地面上長距離奔走的狩獵者。他們不再囿于狹窄的小生態(tài)，他們狩獵、采集，探尋著熱帶草原、森林和未知世界的邊界。人類祖先的雙腳第一次邁出了非洲。
他們穿過巴勒斯坦，那里是連接非洲、亞洲和歐洲三大陸的走廊。人們發(fā)現(xiàn)他們到達了中國。華北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工具證明，他們是160萬年前到達那里的。100多萬年前，他們進入了歐洲。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離開了非洲，一些人留了下來，并學會了使用火�；鸬陌l(fā)現(xiàn)至關重要，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把食物燒熟。咀嚼食物變得不再那么困難，他們的牙齒因此可以變小，給顱骨也給大腦留出得以變大的空間……
物種在三個大陸上并行演變，他們的體格發(fā)生了變化：在亞洲，是直立人;在歐洲，則是尼安德特人。在這兩個大陸上，人類學會使用火的時間被證實為40萬年前。
時間的范圍繼續(xù)縮小，最后100萬年開始流逝，必須求助于一個更大倍數(shù)的放大鏡。必須更確切地關注氣候的變化，而科學家們相當準確地推定了氣候變化的年代：地球上從冰期到變暖的氣候變化，還將循環(huán)往復地發(fā)生20多次。最后一次冰期，也是最冷的冰期之一，從10萬年前開始，到2萬年前達到極值，與目前氣候相比，平均要低4至5攝氏度。當時冰川面積為現(xiàn)在格陵蘭島和南極洲面積的兩倍，海平面比今天低近120米。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化出了后來成為現(xiàn)代人的人屬中的一支：無論是化石還是遺傳學都顯示，他們的祖先是非洲的一個群體。大多數(shù)古生物學家看重的一種理論，即所謂走出非洲理論認為，約7萬年前，智人（Homo sapiens）中總數(shù)僅約數(shù)千人的一群或數(shù)群人離開非洲，開始散布到地球的各個地方。
他們?yōu)楹巫叱龇侵? 或許是因為7.4萬年前蘇門答臘島上多巴火山的巨大爆發(fā)。這次爆發(fā)將巨量火山灰噴射到大氣層中，致使天氣急劇變冷，許多人因此死亡，僅剩幾千人幸存下來。作為對于多巴劇變的一種回應，他們離開非洲，去尋找別的更適宜生存的地方。
這萬把人，就是今天為數(shù)眾多的人類的祖先。
這些遷居者的存活，更像是一場賭局，而非一次勝利的行進。他們依賴于環(huán)境，面對環(huán)境變化，他們始終處于一種不確定的狀況。
一些人群向亞洲出發(fā)，約5萬年前來到了澳大利亞。在澳大利亞，經(jīng)過幾千年，他們消滅了生活在那里的大型哺乳動物。智人很可能也取代了在亞洲已經(jīng)演化了幾十萬年的亞種兄弟。在另一方向，一些人在1.3萬年前跨過白令海峽，開始移居美洲。由于氣候變暖使得阻隔歐羅巴半島的冰層融化，來自非洲的另一些人群得以進入歐洲。在那里，他們遠遠地與尼安德特人共居一處，而尼安德特人消失在了歷史的墳墓之中。他們是如何消失的，我們并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從進化的大賭局中脫穎而出的智人，學會了適應各種十分不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展出了克服自然束縛的各種技術和習俗，換言之，發(fā)展出了自己的文化。
大約公元前2萬年，氣候開始變暖，經(jīng)過多次波動，于公元前1.2萬年前后導致冰期的結束，開創(chuàng)了自那時以來人類所經(jīng)歷的穩(wěn)定氣候。地質學家將從那時開始的地質年代稱為全新世。海水又升上來，將世界各大地區(qū)，如非洲歐亞大陸，澳大利亞新幾內(nèi)亞，以及南北美洲，相互隔離開來。此時，在地球的不同地方，在安納托利亞、墨西哥、安第斯、中國的北方和南方以及非洲，都出現(xiàn)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人類走出了靠狩獵和采集確保自身生存的歷史，學會了種植植物，讓它們?yōu)樽约禾峁└�多的食物�?br />這確實是一次革命，被稱為新石器革命。生活方式的這一轉變，導致了剩余食品的積累，人們在村莊和城市中的聚居，人類活動的多樣化，以及人口數(shù)量成十倍的增長。然而，這一進步卻并非幸福的保證：回頭看去，人類的命運似乎并未得到改善。他們要比狩獵采集者付出更多的勞動，活的時間更短，也更難填飽肚子。但是，回到舊石器時代是不可能的……
舊石器時代創(chuàng)造出了多樣性的文化，新石器時代的文化更具多樣性。在新石器時代，因不平等的出現(xiàn)而產(chǎn)生的統(tǒng)治階級將剩余產(chǎn)品用于宗教或慶典活動，因此，這一時期文化的精細程度也要高得多。
但是，這兩個時代之間有一個因素沒有改變：在地球上的所有地方，所有人的平均物質消費水平都差不多。確切的數(shù)據(jù)闕如，物質消費概念本身在舊石器時代的狩獵采集社會中就不存在。但所有的信息都指向生活條件的一致性。同樣，在新石器時代，如果說新出現(xiàn)的各個農(nóng)業(yè)社會中都形成了很大程度的不平等，那么平均而言，它們中的任何一個社會似乎都不可能讓自己的成員享有一種迥異于其他社會的命運。
研究這一現(xiàn)實并對其作出解釋的一個工具，是能源消耗量。無論在舊石器時代還是新石器時代，可使用能源都來自植物、動物以及木材的消耗，換言之，來自通過光合作用轉化為可供人利用的能量的太陽能。實際上，那時，可使用多少能量，取決于人們捕捉動物的能力和可供捕捉的動物的數(shù)量，就像最早遷居澳大利亞的人們所曾經(jīng)歷的那樣，以及后來人們種植植物的本領。歷史學家估計，當時每人可使用能量為每天10000至15000千卡（或每年15000至22000兆焦耳）。
在整個地球上，千百年來，對所有人而言，能源都是有限的。無論他們的文化特征、不平等程度或作戰(zhàn)能力如何，稀缺性都是所有社會共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