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薇亞一身淺藍色的套裝，正緩慢地從安迪肥胖的身后走過。她正側(cè)面橫向地要進入左轉(zhuǎn)的巷子，而我的位置剛好清楚地瞥見她的側(cè)臉。

　　我們正在談?wù)摪�莉絲，而她說過的話，馬上在我心里像警鈴般乍然響起。

　　女人飄然經(jīng)過的身影反射余暉，帶著強烈耀眼的光，我的心跳霎時跳動得震天作響；于是我像發(fā)了瘋似的，連說再見的時間都沒有，側(cè)身撇下同事驚訝的神情，奮力拔腿沖向左邊巷子。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遠方的夕陽隱沒在前方盡頭的樹叢下方。四周匯聚的吵雜聲緩緩如細小波浪的蟲鳴，接連有序地襲上漆黑的夜晚。

　　我不知道在鎮(zhèn)上彎曲的街道中走了多久。然而幸運的是，要跟蹤柯薇亞非常容易。

　　她的步伐零碎、速度緩慢，踩著高跟鞋的腳步忽左忽右，倒是方向非常明確，抓著背在右側(cè)肩上的棕色肩帶皮包，低著頭毫無猶豫地一徑往街道前方走去。先步出附近被大片樹蔭遮蔽的人行道，再筆直穿越過幾條大路，進入城鎮(zhèn)的后方廣場。

　　我小心翼翼地抓準兩人中間約十公尺的距離，讓眼睛望過去只有柯薇亞在走動時，搖擺規(guī)律的裙擺，與在夕暮中皮包隨之?dāng)[蕩的弧度。前方的她正穿越過大馬路上的行人、各式交通號志、正停在紅燈前與路邊的車輛、一整條商店街，步伐維持一樣的速度往前繼續(xù)走著。

　　她究竟要去哪里？我望著遙遠的盡頭在心里想。

　　上方的黃色夕暮，一刻一刻地往著更濃稠的地方移動過去。在時間分秒過去中，她堅定地持續(xù)往前走，飄然地經(jīng)過人潮洶涌的鎮(zhèn)上，再筆直跨越城鎮(zhèn)底部的一大片樹林。這一路上，柯薇亞沒有遲疑地維持緩慢的速度；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沒有要搭上任何交通工具的跡象，連伸手去調(diào)整皮包肩帶的時間都沒有，就這么一昧地走著。

　　最后，夜晚降臨，我跟著她來到了城鎮(zhèn)南方底端的郊區(qū)。

　　在昏黃的月色下，前頭的她直直穿越前方整排屋舍，然后側(cè)過身，轉(zhuǎn)彎走進一片草原，接著到達我熟悉的地方我的老家。

　　我蹲在房子外頭的草叢邊，看著柯薇亞從包包里掏出鑰匙，插入轉(zhuǎn)開，跨步走了進去，然后關(guān)起大門。我在確定她真的走進去后，便從草叢中起身，走到白色的平房外頭，抬頭瞇著眼睛，看著眼前在印象中，已經(jīng)逐漸褪色的老房子。

　　她怎么會回來這里？

　　那些匿名信是曾經(jīng)寄到兩個家中，所以等于她當(dāng)然有兩個家的地址，只是她為什么現(xiàn)在會來這里，甚至還有鑰匙？而且她一定來過許多次，那熟練利落的動作足以說明一切。

　　我費力地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

　　聽覺中，只有風(fēng)悄悄掠過樹叢頂端的沙沙響聲，遠方城鎮(zhèn)的聲音與氣味到這里皆已消褪，涌出的是陌生的野生氣息；除此，這里真是安靜無聲，連印象中夜晚會出沒的蟲鳴鳥叫也皆被革除在外；吸進肺部的空氣格外沁涼。上頭的月亮，往地上投射出巨大陰暗的黑影。

　　站在門口沒有多久，我決心進去一探究竟。于是從包包的夾層中掏出早已生銹的老家鑰匙，打開了這個封閉在記憶里許久的大門。

　　那時候我們搬到新家時，曾在各個地方張貼出售老家的廣告，但是乏人問津。理由多半是位置過于偏僻、交通不便；而真正來看過房子的賣家，則嫌棄里頭過于晦黯，始終有股揮之不去的尸體腐臭味。

　　老家就這樣被我們隨之而來的新生活，給擠壓與退縮到從未想起的角落。

　　一進到屋子內(nèi)，我很勉強地仔細辨認著里頭寬敞的空間。

　　幽暗的長廊中，凝結(jié)著一股寒冷幽靜的氣息。外面僅剩的風(fēng)聲與些許的細微雜音，不知何時早已隱約地從聽覺中逐漸褪去。長廊底部的上方，懸掛著一盞簡陋的油燈，所有的視覺都仰賴著油燈里，正燃燒炙烈的蠟燭光線。

　　我默默地要自己努力記起曾經(jīng)熟悉的老家。

　　長廊的右邊是窗子，一整排從挑高的天花板連延而下，屬于舊式雙層懸窗，有序排列地直到長廊的最底端；而左邊則是有距離地間隔著統(tǒng)一外觀的門，同樣挑高，帶有些花朵雕飾的雪白色大門。

　　這些門現(xiàn)在全緊緊闔上。搖晃的蠟燭光線，正分別于門上投下不明確的陰影。

　　我側(cè)耳傾聽，清空空的，沒有任何聲響�？罗眮喨ツ牧四�？

　　我把腳步放輕地往屋子內(nèi)探去，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就在仔細地繞過屋子內(nèi)第二圈，想起了父親底下的收藏室。

　　……